安地爾一走,褚冥漾的身體瞬間癱軟,僅用膝蓋硬撐著地板,不至於讓自己跌得太慘。
「漾漾!」千冬歲和米可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褚冥漾的身軀又是一震,怎麼會?為什麼他們會知道自己住在這裡?
褚冥漾往聲音的來源望去,看見夏領著千冬歲和米可蕥前來,還沒有任何的反應便被米可蕥狠狠的在胸口打了一拳。
「漾漾是大笨蛋!喵喵不是說,發生什麼事情都要跟我們說嗎?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呢?我們不是朋友嗎?」米可蕥手中拿著褚冥漾留在藥方的書卷,上面的字因為被安地爾打斷還沒有寫完,再次用力的敲著褚冥漾的頭。
「呃!喵喵!會痛,而且這樣打不會變聰明!」褚冥漾抓住米可蕥拿著書卷的手腕,這時才看見米可蕥眼中噙著淚,褚冥漾心裡感到愧疚,開口便是道歉:「喵喵……對不起,可是我……」
「如果你敢說怕連累我們,我不介意往你的頭上再打一拳。」褚冥漾道歉的話還沒有說完,千冬歲便出聲打斷,語氣滿是威脅,但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而是一臉擔心的看著褚冥漾。
「我也會。」不知從哪裡出現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頓時噤聲。
然後只看見千冬歲拿了條髮帶,往某處丟過去,語氣不佳的喊:「萊恩史凱爾!你哪時候出現的?」
「喵喵打漾漾的時候。」萊恩豎起頭髮,凌厲的少年身影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此時,冰炎和夏在暗地交換了眼神。
「我剛剛從另一邊過來,看到有個人從這邊離開,漾漾,跟他有關嗎?」萊恩指向安地爾離開的方向,詢問著褚冥漾。
「漾漾,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千冬歲也跟著詢問,方才的事情太過突然,能夠問的人也不多,畢竟褚冥漾的身份連最早認識他的千冬歲也不清楚。
「我們到裡面說如何?我也很想知道所有事情。」冰炎的聲音在此時顯得突兀,手指的方向正是褚冥漾的木屋。
千冬歲和米可蕥這時才注意到褚冥漾身旁的人,再度噤聲不語。
「進去吧……我會把我知道的跟你們說。」褚冥漾對於友人的態度不以為意,也許是因為那時才注意到冰炎這麼陌生人,才有所防備吧,這麼想著的褚冥漾打開木屋的門。
冰炎、夏、千冬歲、米可蕥及萊恩全都擠進褚冥漾的小屋中,廳堂的空間便顯得過於狹小,但沒有人介意,只是圍在桌前,聽著褚冥漾說著事情的由來。
「以前……因為我的關係所以有人受傷、有人死了,大家都很討厭我……所以我逃離了那個村子,安靜了一段時間,然後又開始有人傷亡、我逃跑,一直重複著。」褚冥漾試圖語氣平淡的說這些,不是他想要簡略,還是那種日復一日處在恐懼之下的生活,實在沒有辦法做多於的描述。
「這次我跑很遠,遇到了千冬歲,認識了萊恩和米可蕥,還開了藥坊,這幾年真的很快樂也很和平,不用膽戰心驚的過著日子。」說到這裡,褚冥漾不自覺地笑著,表情寫著無比的滿足。
而後表情一頓,語氣直轉而下,「然後,那個奇怪的病出現了,一開始我不知道,因為是在南邊的鄉鎮,但是漸漸的那些患者所住的地區越來越接近這裡,然後……我注意到他們都是先來白林之園後,才進城求醫,但沒多久就發病身亡。」
「從這裡開始我就知道他們是針對我,所以我打算要離開,只是想要再待久一點,希望只是我想太多。可是昨天我遇到一個患者,從他口中那聲該死的褚冥漾,我就知道他們發現我了,我便決定今天離開,這樣才不會在城裡引起太大的騷動,可惜似乎太慢……然後便發生了方才的那些事。」褚冥漾低著頭不再說話,深怕友人認為自己是個麻煩並且身染罪惡,都是因為自己貪婪平和的生活,所以才成這麼多人的死亡。
「所以……是什麼人要針對你?為什麼?」千冬歲聽完褚冥漾的話,馬上整理出問題的所在。
「剛剛要帶走褚的人,是槐王耶呂的軍師安地爾。」冰炎說出剛才的事情,然後又開口,「但他沒有說為什麼,褚,你知道原因嗎?」
褚冥漾下意識便要回答不知道,但是突然想起安地爾那句讓他猜不透的話,「那個人問我,我有沒有想過我來自哪裡,身份到底是什麼,可是我真的不懂他話裡的意思,有些東西,我記不起來了。」
「身份?」千冬歲疑惑的看著褚冥漾然後沉默思考,然後低聲地說:「槐王耶呂會想帶走的人……漾漾,你會想要知道嗎?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幫你查。」
「我……」褚冥漾語氣裡有所猶豫,那個被針對的「身份」或許是很恐怖的東西,知道了以後很有可能不能過著正常的生活,可是……
「難道你想永遠不明不白的逃避下去嗎?」冰炎一貫清冷的嗓音響起,褚冥漾的身子一震,抬頭望著用紅色的雙眼緊緊盯著他的冰炎,那是他方才心裡所想的話。
只有夏帶著千冬歲與他們會合之後便沒有說過話,只是若有似無的看向坐在漾漾身邊的千冬歲,戴著面具沉默不語的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顯得更加的神祕。
看著冰炎的雙眼,褚冥漾喃喃的吐出兩個字「不要。」褚冥漾回過頭看著千冬歲,在桌下的雙手用力握拳,努力克服對於未知的恐懼,一字一句篤定的說:「我想知道……千冬歲,雖然我會怕那個未知的身份,但我想知道。」
「千冬歲好犯規!喵喵跟萊恩也可以幫忙阿!」米可蕥一副千冬歲打算搶走褚冥漾的模樣,生氣的鼓著嘴,然後看著褚冥漾,「漾漾!你永遠是我們的朋友。」
褚冥漾聽見米可蕥的話,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們一貫的相處模式,都沒有變呢,真好,褚冥漾一掃前面的鬱悶表明情,臉上終於掛上笑容。
「漾漾……他們是?」千冬歲不是沒有發現那名戴著面具的人在看他,雖然感激他領著自己和米可蕥找到漾漾,但是千冬歲不喜歡對方鬼鬼祟祟的舉動,尤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
至於那位冰炎的身份,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褚冥漾知道嗎?
「他們昨天救了我……」褚冥漾猶豫著該如何介紹冰炎及夏,沒想到昨天才認識就牽扯了這麼多事情在裡面,想到這裡褚冥漾突然覺得對不起他們。
「還是由我們來介紹自己吧,畢竟昨天才認識,我們也沒正式向褚介紹自己呢,對吧,冰炎?」一直處於沉默的夏終於開口,戴著面具的臉轉向冰炎詢問著當事人的意願,雖然因為戴著面具的關係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褚冥漾總覺得夏很開心而且語氣裡飽含著惡趣味。
冰炎不發一語,紅色的雙眼仔細打量著夏,而後別開臉一副隨你高興的舉動。
得到了同夥的答應,夏便轉過來看著大家,「那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做藥師寺夏碎……」後面那一句深怕有人聽不清楚似的刻意放緩放慢,拉長的語音似乎還有什麼要說出口。
藥師寺夏碎?這名子怎麼好像很熟悉?褚冥漾還在訝異為什麼好像聽過這名子,身邊的千冬歲臉色瞬間轉為蒼白,然後立刻像是被針刺到一般跳起,似乎想要轉身逃跑,卻因為某個原因猶豫了,而使整個身子頓住不動,呈現一種奇怪的姿勢。
「好久不見了,千冬歲。」夏碎說完也跟著站起身,走到千冬歲的身邊,然後不著痕跡的扣住千冬歲的手腕,不讓他有機會再從自己的身邊消失,「我親愛的弟弟。」
「呃……等一下,那個藥師寺先生?」褚冥漾有些笨拙的稱呼夏碎,然後不確定的問著,「請問您就是那個不知道去那裡的左大臣?」
「噗!漾漾你真的好可愛!」因為褚冥漾魯直而不加修飾的問句,打破了原本因為千冬歲及夏碎互動而出現的尷尬氣氛,在場聽見的人都忍不住的笑了,連冰炎都忍不住勾起嘴角,米可蕥更像是炫耀寶貝一樣的說。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在大家的笑聲之中,褚冥漾才發現自己剛剛問了多麼不禮貌及愚蠢的話,臉色因為羞愧而染上一層紅暈,拼命的低著頭想找洞鑽進去當作沒這件事的存在。
「沒關係,我就是那個「不知道去哪裡」的左大臣,藥師寺夏碎。」夏碎戲謔的加重某些字音,讓褚冥漾連耳根子都染上粉紅,只是這樣的「欺負」引起了冰炎不滿的注視,千冬歲也輕甩著被夏碎扣住的手,低聲說著:「別欺負漾漾。」
「好好!」夏碎如同投降般聳了聳肩,心裡想著或許該感謝褚冥漾無心的話,千冬歲才會放下防備願意和自己說話,並且站在自己身邊。
「那個……藥師寺先生,您剛剛說、說千冬歲是你的弟弟?」褚冥漾看著千冬歲及戴著面具的夏碎,不解地問著,兩個人的姓氏不同啊。
「褚,叫我夏碎就好,也不需要用敬語。我這次出來就是聽見嵐氳這裡有千冬歲的消息,所以才過來的。」夏碎語氣平淡的說著,一邊拿下一直戴上臉上的面具,露出除了眼鏡以外和千冬歲雷同的臉龐,「至於姓氏不相同,因為我跟的是母性。」
「我相信了……」褚冥漾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兄弟倆人,心理隱約的覺得哪裡奇怪,卻又不知道是哪裡,只能愣愣地盯著千冬歲。
「漾漾,你說你擔心你的身份對吧?你是怕我們不再和你做朋友嗎?」看著褚冥漾的千冬歲暗自深吸一口氣,一開口便是褚冥漾原本擔心的問題。
被千冬歲說中心聲的褚冥漾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那我告訴你,我有一個身分就是消失許久的神祇官,你會不和我做朋友嗎?」千冬歲堅定的看著褚冥漾,說出隱瞞許久的秘密。
「不會啊!千冬歲還是我的朋友。」褚冥漾不假思索的回答後,頓時了解千冬歲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那喵喵跟漾漾說,喵喵已經是個醫官,老師是御醫呢?」米可蕥接在千冬歲的後頭說著。
「我是宮廷侍衛。」這次因為存在感很強烈,萊恩突然出聲沒有嚇到任何人。
「恭喜喵喵如願地當上醫官,你跟萊恩當然是我的朋友,只是你們的身分怎麼突然變得怎麼高?」褚冥漾高興的祝福米可蕥,肯定的說著依舊是朋友,也明白他們想告訴自己,不管褚冥漾的身分如何,他們都會是朋友。
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褚冥漾回頭看著冰炎,疑惑地問著:「那冰炎先生您?」身邊的每個人身份突然都跟皇宮有關,既然夏碎是左大臣,那麼與他為友的冰炎又是什麼樣的人?
「我叫冰炎,只是不幸與某隻狐狸為友罷了。」冰炎私毫不猶豫的回答,一切像是那麼理所當然,像是他只是認識藥師寺夏碎,不代表他的身分就很偉大。
「喔!」冰炎這一句話一出,在場除了褚冥漾相信的點頭以外,其他的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看著冰炎,不過隨即因為冰炎那像是說著你們出聲看看的艷紅雙瞳掃視,都很配合的表現出相信的樣子,所以褚冥漾心裡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哎呀呀!竟然已經過了午時,褚,你們先去吃飯吧,我有事情要跟很久沒見的千冬歲聊聊,所以出去一下。」夏碎說完不給千冬歲任何的反駁機會就把人給拉到屋外,與其說是心急的想了解千冬歲的近況,不如說是在逃離那個空間更合適。
「那喵喵先回去幫漾漾查東西,搞不好老師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呢。漾漾!明天喵喵會帶早餐過來,所以喵喵要看到你喔!」米可蕥伸出了右手小指,向褚冥漾討約定。
「嗯!說謊的要吞一千根針。」褚冥漾也伸出右手小指,與米可蕥的相勾著、拇指蓋印,這稚幼的約定方式,卻深藏的羈絆及意義。
「那就這麼約定了喔!這個喵喵就當作沒看見的丟掉了,明天見!」米可蕥笑著晃了晃褚冥漾未寫完的道別書卷,然後離開。
「漾漾,你知道「最初」的事件是從哪裡開始嗎?」萊恩平靜地問著,從行動中表明了願意為褚冥漾出一分力。
「一開始……」褚冥漾垂下眼簾,遮住如子夜般的雙瞳,微偏著頭回想,當時下著大雪、自己不斷地跑著,為了不被追殺的人給抓到,那個地方是哪裡呢?「我記得那裡離皇城有一段距離,名字我不記得了……我能確定的是從西方能夠遠遠看見高聳輝煌的皇宮。」
「我知道了,我找到消息就回來。」萊恩說完把髮帶拿了下來,交到褚冥漾手上,便離開,留下的髮帶是另一種變相的約定。
「呵,萊恩,你這條髮帶是千冬歲給你的耶,真的要物歸原主應該是拿給千冬歲吧。」褚冥漾看著髮帶忍不住的笑出聲,心裡還是感到非常的溫暖。
「褚。」褚冥漾回過神,整個木屋裡僅剩下冰炎及自己兩人,冰炎那對自己而言太過灼熱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什、什麼事?」褚冥漾因為太過緊張而結巴的問著。
「剛才我的身份,是騙你的。」冰炎這下大方地笑了出來,原諒他已經忍了許久,實在是褚冥漾方才的表現太過可愛,而且有的話不能太光明正大地說。
「呃……那您是?」褚冥漾不懂冰炎提這話的意思在哪裡,既然是騙自己的,那讓他傻傻地相信不就好了嗎?為什麼現在還特意告訴自己是騙人的呢?
等等!冰炎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只有自己被騙嗎?其他人其實都知道冰炎的真實身分?天啊……那剛剛相信的表現不就特別愚蠢嗎?不會被大家拿來當笑柄吧。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別想太遠了。」不是冰炎會讀心術,而是看見褚冥漾從懵懂的雙瞳盯著自己,而後眼睛些微的瞪大臉色微紅,都可以想見褚冥漾的腦袋在想什麼。
雖然是無意間,但褚冥漾已經讓冰炎做了許多不同以往的事情,對冰炎來說褚冥樣是個很特別的人,對人防備的時候什麼都不願讓人接近,一點也不讓人觸碰,原本認為是刻意的舉止,沒想到是因為褚冥漾自己也不清楚緣由,然後一旦相信了一個人,就什麼都相信,這樣的個性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那您是什麼意思?」褚冥漾還是不解。
「就直接叫我冰炎吧,也別對我用敬語。」該拿這樣傻愣傻愣的人怎麼辦呢?冰炎心裡雖然無奈,表情卻是連夏碎都沒有見過的溫柔,低沉卻好聽的嗓音說著:「只是很公平的交換而已,等找到你的身份了,我再將我的告訴你。」
「……好。」褚冥漾點頭,認真地答應冰炎。
也許褚冥漾不能說很聰明,但他想他能夠明白冰炎這句話的意思,不讓身份成為隔閡,現在的他們只是褚冥漾和冰炎,如同千冬歲他們一樣,既定的身份不會改變友誼,不了解對方身份的人也有機會相處而成為朋友。
「謝謝你的話。」想到冰炎這兩天多次的提點自己,讓自己正視自己的心情而不是逃避,也因為如此讓自己與友人之間的友誼更加地緊密,因此道謝。
「是你做了好的選擇。」冰炎笑著說,伸手再次揉了揉褚冥漾的頭。
望著冰炎的柔和表情、感受著頭頂上舒服的感觸,褚冥漾也跟著笑了。
隔日褚冥漾與千冬歲回到嵐氳,發現藥坊門口擺放有些被棄置、不要的物品,偶爾還有些令人感到不舒服甚至是惡意的竊竊私語傳到褚冥漾的耳中,更甚者,直接對著褚冥漾破口大罵的人也有。
千冬歲好幾次不滿地想要幫褚冥漾教訓這些沒有禮貌的人們,卻每次都被會被褚冥漾發現,然後擋了下來,笑笑地說:「千冬歲,不要介意,這只是小事。」
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還是有人繼續做著那些動作,只是褚冥漾心裡知道,人數已經比一開始少很多了。
「你為什麼能不介意?」冰炎絲毫不掩飾、惡狠狠的瞪著正要往藥坊門口丟垃圾的人,一邊問著拉住他的褚冥漾。
外面有些許的人們在藥坊門口佇足,似乎也想想要隻明白褚冥漾的答案,遇到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介意?如果那疾病真的是這家藥坊弄出來的話,又為什麼這陣子攻擊的人都沒事?如果不是,又為何不辯解?
「他們只是害怕而已。」褚冥漾柔聲的說著,聲音卻清楚地傳進了那些人的耳裡,「起初是盲目的害怕而攻擊,後來則是為了安撫自己的愧疚,為了說服自己先前的行為沒有錯而進行的攻擊,僅是這樣而已。我又沒有真的受到傷害,為什麼要介意?」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褚冥漾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那日之後,便沒有人繼續那些攻擊的行為,雖然也還沒有什麼人會到褚冥漾的藥坊購買藥材,卻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