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遐想

章一

　　宮殿舉辦的晚餐會中，大廳華麗又不失典雅場景布置，邊處的餐桌上擺放著許多大廚們精心設計的美食甜品，角落還有著宮廷音樂家悠悠然的演奏，舞池中舞者翩翩然的踏著輕步，整個會場生氣蓬勃。

　　帝國有頭有臉的高級官僚們，理所當然的在餐桌附近客套的打招呼、交談著，這定期舉辦的晚餐會一向都是他們的聚會。

　　但這次較為不同，今天還招待了不少有著戰功的軍人們參加。實際上這次的聚會是由鼓勵拉大帝國戰線的擴大派所舉辦的，因此幾乎沒有看見保守故國的統制派官員參加。

　　在擴大派中有名的兩顆新星，艾依查庫‧羅斯巴爾德少佐及艾伯李斯特‧巴爾茲大尉理所當然地也在這個會場中。

　　「真是奢侈，如果這些東西能換成軍資、軍糧那有多好？我們在前線打的你死我活，裡頭卻像什麼事都沒有。」艾依查庫嘴上抱怨著，手卻絲毫不客氣地收刮桌上的美食，一邊將它們放進嘴裡。

　　「羅斯巴爾德少佐，注意場合，這種話可不能被其他人聽見。」跟在艾依查庫身後的艾伯李斯特小聲的提醒著，一邊注意著會場裡的人，這裡對他們這些軍官而言，不會是個能隨意嬉鬧的地方。

　　「好啦好啦，我會注意的。唉……為什麼一定要來這種令人感到拘束的地方？哇喔，那些小姐的眼神真恐怖。」懶散的回應，一邊不留痕跡的掃過從進會場中便一直感受到的視線。

　　有著亮金色頭髮、湛藍色雙眼穿著貼身裁減的白色禮袍，依然帶著狂放生氣的艾依查庫，一進場便讓為數不少的妙齡少女們關注著，只是礙於他才剛進場取食不便打擾，否則將會如同惡狼撲食地湧上吧。

　　「因為是席道爾將軍的邀請。」艾伯李斯特理所當然的說著，裝作取用食物而靠近艾依查庫身邊時，小聲地說：「……也為了即將到來的未來所做準備。」

　　「不管怎麼樣都不能空腹闖入敵營吧。」艾依查庫認真的說著，如同在戰場上遇到勢均力敵的敵人，湛藍色的雙眼再一次的掃過會場上那些用著粗略的技巧、偷偷觀察自己的少女們。

　　「啊～我竟然吃飽了。」艾依查庫接上一句毫不相干的話語，看著艾伯李斯特的眼神裡有著無盡的委屈。

　　艾伯李斯特立刻聯想到金色大型犬的無辜表情，微微的勾起嘴角，這是他進入會場後的第一個微笑。

　　「艾伯還是笑著最好看。」艾依查庫列起嘴笑著，然後放下當作擋箭牌的餐盤，果然有幾位女性立刻前來搭話，「那就等會見了，艾伯。」

　　艾伯李斯特收起笑容點頭表示聽見，就這樣看著艾依查庫進入舞池與那些女性共舞；自然而不僵硬的舞步，不像是軍人會有的步伐使人注目，沒多久更多貴族小姐圍在艾依查庫身邊等著邀舞。

　　「想不到羅斯巴爾德少佐還真有一手。」一名軍官走到艾伯李斯特身邊，一樣拿著餐盤一邊笑著說，眼神看著正在舞池中的艾依查庫。

　　「嗯。」艾伯李斯特沒有多說什麼，慢慢地吃著餐盤中的食物一邊觀察著會場。

　　「難得可以參加晚餐會，巴爾茲大尉的想法是什麼呢？」軍官絲毫不在意艾伯李斯特的反應，將看著艾依查庫的眼神收回，看著艾伯李斯特。

　　「……東西很好吃。」聽見對方鍥而不捨的問話，好像不回答就誓不罷休的樣子，艾伯李斯特才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軍官。

　　那名軍官艾伯李斯特很眼熟，在戰場上都能看見他出現在周圍，雖然不是常常、但也不少次，艾伯李斯特想不起來究竟有什麼原因讓對方有意無意地靠近自己，沒有原因的接近必有其他的目的，艾伯李斯特警戒著卻不顯露出來。

　　「巴爾茲大尉，前一次真是謝謝你幫我一把，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裡享受美食了。」另一名軍官也靠近和艾伯李斯特答謝，然後說著前一次的戰爭如果不是艾伯李斯特在情急之下想出的戰略並且用劍殺出重圍，自己就會死於敵方劍下等等。

　　「請問是巴爾茲大人嗎？」「巴爾茲大人等一下能不能與我共舞呢？」「啊妳好狡猾，我也要想要與巴爾茲大人一起跳舞。」

　　兩三名少女看見艾伯李斯特正在與其他人說話，也跟著上前搭話。

　　站在艾依查庫狂放強烈的氣勢身旁，艾伯李斯特顯然是不怎麼顯眼，加上瀏海刻意掩蓋在右邊的眼罩上與收起的氣勢更令人難以注意到他。

　　但艾伯李斯特的臉蛋其實也稱得上俊秀，內斂的氣息襯托出不同於艾依查庫的另一種風采，讓艾伯李斯特看起來像是一朵白色的牡丹。左眼上的單眼鏡片更襯托出知性、些微的陰鬱及神秘感，更深得某些人的傾心。

　　「巴爾茲大衛，玩的可愉快？」一個帶著威嚴略為滄桑的聲音加入了話題之中。

　　「席道爾將軍閣下，還不錯，但我想羅斯巴爾德少佐與我更喜歡在戰場上。」轉頭過去看見拿著玻璃杯站在一旁的席道爾將軍。

　　「哈哈，真是可靠，羅斯巴爾德少佐在哪裡呢？」

　　艾伯李斯特用眼神看著一個方向。

　　「喔喔，真沒想到。」席道爾將軍說完便往艾依查庫的方向走過去，少女們團團住的艾依查庫讓席道爾將軍很難插話，只是後來似乎說了什麼讓艾依查庫注意到他，然後向少女們笑著。

　　最後跟著席道爾將軍離開大廳前，艾依查庫回頭看向被幾個人圍著的艾伯李斯特，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不悅的情緒。

　　席道爾將軍沒多久便回到了會場走動，很多人看見席道爾將軍便主動的上前搭話，表示敬意，讓席道爾的心情非常好。

　　「席道爾啊，那個男人很危險。」不屬於任何一派的貝亞德將軍走向席道爾，「那個眼神不是單純被使喚的軍人該有的眼神啊。」

　　「貝亞德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在軍隊中他是個服從上司命令達成目標的軍犬，也是年輕人的象徵。這是我重用他的原因，給予他符合的功績就能提升軍隊裡的士氣。」

　　「……除了羅斯巴爾德以外，你有注意到巴爾茲嗎？他給我的感覺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貝亞德看著遠處聊天的艾伯李斯特，內斂的氣質使他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令人看不透，這樣的人在軍隊中更為危險。

　　「巴爾茲確實也不是可小看的人物，在多次的戰略上因為有他的策劃讓戰爭更順利，要說艾依查庫是鋒芒畢露的劍，艾伯李斯特就是睿智的謀士。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喔？照理說他們兩個聯手的話是不能小覷的吧。」

　　「哈哈，要站上這個位子可不是只有戰爭上的能力，他們的人氣確實讓我小驚了一下，但他們倆個非常的清楚，沒有我做靠山的話就什麼也做不了。」

　　「或許以前是這樣沒錯，但未來可就不一定了，小心點被反咬一口席道爾。」

　　「確實是謹慎的你會給的意見，貝亞德。我會讓棋子發揮該有的能力，並且，沒有打算被棋子利用。」何況他早已經準備好讓這兩個棋子下場的舞台，席道爾將軍眼神銳利的眼光裡透漏著陰狠。

　　「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替羅斯巴爾德和皇妃牽線？」貝亞德說起方才席道爾帶著艾依查庫離開的事情。

　　「這是皇妃陛下的要求，至於是什麼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啊。」

　　「裝傻嗎。算了，小心被反將一軍了啊。」

　　「在統治派失去了長官後搖搖欲墜，而擴大派的勢力與日俱增的情勢，你說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席道爾勢在必得的笑著。

　　※

　　晚餐會結束，艾依查庫及艾伯李斯特回到家中，很有默契的兩人，一同走入艾依查庫的房間裡，交換著各種消息。

　　「席道爾將軍的客人稍早之前將他帶走了。」艾伯李斯特簡單的說著。

　　統治派被逼入了困境，並將一切轉機賭在暗殺席道爾身上，這件事情兩個人都知道，艾伯李斯特還看著席道爾將軍坐入被動手的馬車上，不出手救援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也是艾依查庫的命令。

　　對於席道爾將軍而言，替他除掉統制派的卡頓將軍及不利的證據之後已經沒有任何的用途，並打算將他們當作統制派反擊的犧牲品。所以他們才在發現統制派的意圖後什麼行動也沒有。

　　「擴大派的人物早已全部翻新，遠去而不歸來的席道爾將軍影響不了擴大派，而羅斯巴爾德將軍你確定是實質上的領袖了。」艾伯李斯特整理目前所有的訊息。

　　「艾伯，這邊沒有其他人不要那樣喊我。」艾依查庫不在意的將身體掛在艾伯李斯特身上，下巴抵著艾伯的肩膀，委屈的嗓音似乎是受到了什麼欺負一樣。

　　「艾依查庫……你很重。」輕輕地嘆了口氣，艾伯李斯特卻沒有身手推開艾依查庫，兩人的互動不像是一般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卻又如此的自然。

　　艾依查庫與艾伯李斯特是一同進入帝國軍隊，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兩人先前的關係一個是主、一個是僕，最多知道他們兩個來自同一個家鄉，被渦摧毀的佛雷斯特希爾，剩下的兩名生還者。

　　「都離開會場了，就不要說那麼沉悶的話題啦。」艾依查庫繼續掛在艾柏的身上也沒有離開的打算，「艾伯，那些女生很恐怖，一直圍上來就不要說，後來席道爾將軍帶我到皇宮裡面那位愛莉絲泰莉雅皇妃超級難應付的，而且事情也還沒有說完。」

　　「那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其他的人就沒有你這麼受歡迎，至於皇妃……確實是個很誘人的餌但還是小心為上吧。」艾伯李斯特推開艾依查庫的頭，轉身替艾依查庫把領帶鬆開。

　　為什麼要這麼做？艾伯李斯特不懂為什麼艾依查庫總是學不會繫領帶，這也就罷了，就連鬆開領帶也能不小心勒到自己，這估計是艾伯李斯特永遠解不開的謎題。

　　「那艾伯呢？艾伯也覺得我好看嗎？」艾依查庫聽見稱讚開心的笑著，不介意艾伯推開自己的舉動。

　　「嗯……人模人樣。」認真的評論。

　　「什麼意思！」聽見答案的艾依查庫反應就像是全身毛都豎起的大型犬類。

　　「哈哈……」一直板著臉的艾伯李斯特忍不住地大笑，這是只有在艾依查庫面前才有的開心笑容。

　　「吶……艾伯，今天是故意要藏起來的嗎？」看著艾伯李斯特的笑容，艾依查庫沒有多計較，只是伸手觸摸著被瀏海遮住微微露出的眼罩。

　　艾伯李斯特沒有回答，只是在艾依查庫伸手拉開眼罩的時候，身體忍不住地顫了一下，但克制自己退開的舉動，任由艾依查庫拿下眼罩。

　　艾依查庫看著艾伯李斯特的右眼，艾依查庫知道那凹陷的眼皮下早就沒有稱為眼睛的器官，只有如同深淵一般的空洞。

　　「張開……艾伯，張開你的右眼。」艾依查庫嚴肅的說著，不同於平常嬉鬧慣的懇求，反倒有小小的命令，卻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僅剩的金色瞳眸映著艾依查庫認真的盯著自己看的表情，艾伯右眼皮顫了顫，張開那許久不再別人面前顯露的右眼窩。

　　已經沒有了眼球的右眼，沒有什麼猙獰的傷口，只是眼窩裡頭長著一些小小的肉，或者說那是類似疤痕一般的東西。一般的人看見都會驚愕的倒退，甚至還會嚇哭一些少女及孩子。

　　「艾伯，你會後悔嗎？為了救我。」或者，認識我？沒有說出口的話語，藍色的雙眼眸染上深色的情緒，看不出是乞求還是悲傷，但艾依查庫絕對不會後悔當初所做的事情，並且高興能夠認識艾伯李斯特及曾經共有的過去。

　　即使僅剩下一隻眼睛，艾依查庫依然能透過單眼眼鏡從艾伯李斯特眼中讀到認真的氣勢，然後艾依查庫聽見了堅定的話語，他說：「我從來不曾後悔在那時候我替你擋下攻擊，艾依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