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遐想

　　「是嗎……」聽見艾伯李斯特的答案，艾依查庫釋然的笑著，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悲傷，話題一轉又回到艾伯李斯特身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艾伯，你是故意藏起來的嗎？」

　　「是……參加這種活動多少有些不習慣。所以才決定這麼做，怎麼了嗎艾依查庫？」發現艾依查庫不再盯著自己的右眼，將眼皮閉上再次地戴上眼罩。

　　失去眼球的眼睛，眼皮其實不太好睜開，並且不舒服。只是因為艾伯每次在入獄時都會盯著鏡子裡的右眼看，才能夠在艾依查庫說要看時還能張開眼睛。

　　「也沒什麼，只是我不喜歡看你遮起來。」艾依查庫直白地說著，順手將艾伯李斯特的髮型弄回原本的樣子，然後坐在椅子上。

　　「嗯……我也不怎麼習慣。皇妃那邊到底怎麼了？」自己也找了一個地方坐下，艾伯李斯特發現艾依查庫並沒有回答自己最初的問題。

　　「我也說了，事情還沒有談完。走一步算一步了……總之需要我們的協助，當然，還在觀察中。」草率的帶過，艾依查庫相信艾伯李斯特一定聽得懂。其實在跟皇妃對話的過程中艾依查庫心裡最多的就是艾伯李斯特的叮嚀。

　　皇妃到底說了些什麼，艾依查庫自己也只記得大概。只是這種話不能說出口，不然艾伯李斯特估計又要「教導」艾依查庫了。

　　「是嗎。」勉強是接受了艾依查庫的答案，艾伯李斯特並沒有刻意的去追問。

　　「嗯，所以之後估計還有好幾次的會面。然後艾伯你當我的隨行官好了。」見艾伯李斯特不再追究，脫離了那個話題，艾依查庫也就在後頭加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這兩件事情的關聯性在哪裡？羅斯巴爾德少佐？」艾伯李斯特挑了一下眉毛，態度輕鬆地應對著。

　　「因為隨行官最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我身邊，比大尉這個稱呼還要合理不是嗎？」艾依查庫理所當然地回應著。

　　「……是。」

　　「所以就這樣吧！」

　　「不！我想請容我拒絕這樣不明不白的調度。」

　　「艾伯，我需要你，而且這也是你提出來的。這樣的原因不夠嗎？」

　　「……你要怎麼跟下面的人說？」聽見艾依查庫的話，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啊啊！那個就不用在意了，會有辦法的。」艾依查庫高興的笑了，自信的說著。

　　這讓艾伯李斯特想起小時候，艾依查庫也曾經有過這樣的表情，說著要讓自己陪他一起讀書。

　　艾依查庫好像都沒有變，情緒輕鬆地出現在臉上，不刻意壓抑。或許就是這樣才會有跟在他身旁的想法吧。艾伯李斯特心裡想著。

　　「艾伯，我記得後天我們有假期。」艾依查庫躺在椅子上懶懶地說。

　　「是，如果你也能記得公務的處理時間那就更好了，艾依查庫。」艾伯李斯特開始翻閱著艾依查庫桌上的文件，替他整理著並挑出重要文件，否則艾依查庫總是會拖到最後才匆匆的拉著艾伯李斯特一起處理。

　　「你也知道，我對文件什麼的一點辦法也沒有。」隨意地回應，當然艾伯李斯特不會相信這種理由，「艾伯，後天換上便裝去大街上走走吧，好久沒有去逛逛了。」

　　「知道了，早點休息吧。」覺得已經沒有事情要談了，艾伯李斯特收起文件，走出艾依查庫的房間，關上門前說著，「我先離開了，羅斯巴爾德大尉。」

　　門外，恢復成上司及下屬的關係，門內剛才的嘻笑逗弄彷彿都不存在。

　　※

　　古朗德利尼亞帝國的街道，各式各樣的攤販及商家都熱絡的招待客人，街上的人們也不少，四處看著需要的東西，或者在店家前聊天的也有。

　　難得穿著便服的艾依查庫及艾伯李斯特就走在街道上，看著四周的景色。在連隊消失後，兩人除了初次踏入這個城鎮之外，再也沒有這樣悠閒的走在街道上，每次都有任務或者是即將出兵，那樣匆匆的經過根本沒辦法好好地看看這城鎮。

　　這樣閒暇的景色，讓人聯想不到外面的邊境依舊與鄰國有著衝突，就連艾依查庫及艾伯李斯特都差點被騙，以為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只是想起最近的狀態，才又回歸於現實。

　　「無知的好處……嗎？」低聲的說著艾依查庫看見這樣景色時的第一句話，艾伯李斯特現在也有這樣的感受。雖然現在因為席道爾將軍不在讓戰事能稍停歇，但帝國軍們也依舊處於戒備的狀態，然而，城內的人們卻一點緊張的氣息也沒有。

　　艾伯李斯特一個人走在左右充滿商店的街道上，慢慢地將緩自己的步調，調整著腳步，努力的不讓他人看出長期在軍人訓練下走出的步伐，這樣不攻自破的行為還是減少為妙。

　　原先一起出門的艾依查庫，在十分鐘前興沖沖的說要先到一個地方，在會合前要他先好好地逛逛。艾伯李斯特想起那樣的表情就覺得有趣，不同於在戰場上的興奮，有一種許久不見、那年幼的艾依查庫臉上的表情。

　　看過了幾家商店，突然覺得不知道要做什麼。在帝國中艾伯李斯特與艾依查庫隨時都在戒備著身邊的人，所做的事情都是有所預謀及目的，然而這樣無目的的時間，反倒讓艾伯李斯特措手不及。

　　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拿下左眼上的單片眼鏡擦拭過後再帶回去，自從右眼受傷，所有的負擔都在左眼過於操勞的後果就致視力變弱。

　　總不會哪天就這樣看不見了吧……艾伯李斯特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隨即就將這樣的想法給忘了。

　　觀望著四周，一家販賣槍械的商店就這樣印入眼簾。

　　於是艾伯李斯特毫不猶豫地起身往店家走去。

　　走入商店中，可以看見所有的櫃子都有透明的玻璃，讓人能夠清楚的看見裡頭的擺飾，艾伯李斯特在店裡四處看著，這家店裡幾乎什麼將之都有，竟然連軍用的毛瑟短槍也在裡頭。

　　然後，一對有著紅色槍托的短槍吸引了艾伯李斯特的注意，直接往那邊靠近並打量著槍枝。會進來的原因沒有其他，只是艾依查庫的生日要到了，近幾年因為戰爭的關係根本沒有時間度過，或者每當想起時都已經錯過了。

　　「不好意思，請問可以試試看這副槍嗎？」艾伯李斯特抬頭問著身為店主的中年男子。不需要特別的在意價格，軍人有錢不一定有命花，而武器這種東西，沒有試驗過是不知道適不適合的。

　　「我們這是不分開賣出的，請問這樣可以嗎？」雄厚的嗓音沒有做多餘的介紹，簡短俐落地說著，雙眼盯著艾伯李斯特打量。

　　「我知道，試槍吧。」點了點頭，原本要的就是雙槍，因此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好！跟我到後面來吧。」似乎很欣賞艾伯李斯特的爽快，老闆很開心的拿鑰匙將雙槍取出領著艾伯里斯特到店鋪後方的打擊場。

　　「戴上耳罩後就試用吧，一把槍都六發子彈隨便哪個靶都行。」將填完彈藥的槍枝交給艾伯李斯特，戴上耳罩的老闆這麼說著。

　　艾伯李斯特沒有回話，點頭之後自動戴上耳罩戴上。

　　先是拿起雙槍手朝上的惦了惦重量、雙手由下而上與手臂成九十度後停住，沒有立刻射擊手腕自由地轉動，時而將雙臂交叉或於身後的腰上測試順手的程度，最後才是瞄準槍把開始射擊。

　　「碰！碰！」先是雙槍一前一後的擊發，接下來便是不停歇的連續射擊直到將槍中的子彈打盡，才輕吐了一口氣放下兩把槍。沒有直接看向槍把而是轉頭對著老闆說著：「不好意思，我還需要一組子彈。」

　「喔！好好，當然沒有問題。」從頭到尾看著艾伯李斯特的舉動，老闆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艾伯在一次出聲，才回過神遞上一盒子彈。

　　看著艾伯李斯特熟練的取出彈夾、填彈到重新上膛，有些眼神裡充滿讚賞地說著，「真看不出來你對槍這麼有研究啊。」

　　「哪裡。」說完，再次的往槍靶射擊，這次不是單把槍舉在身前連續的射擊和雙槍擊發，而是不停地變換身體與手的角度慢慢地射擊，除了剛才測試的那些動作之外，甚至出現了背對槍把，單槍在肩膀上側著頭、腰上等等的動作，最後一發子彈終止的姿勢是蹲著槍高舉於頭部側手擊發。

　　「嗯……命中率還可以……」艾伯李斯特起身看著靶上的彈痕，總共二十四發子彈，在紅心圈內的有十發，其餘的十四發子彈散佈在靶內靠近紅心處的兩圈內。

　　將雙槍放在一旁的桌上，艾伯李斯特拿下單片眼鏡閉上左眼，用手輕柔的按壓著眼窩周圍放鬆一下，單隻眼睛原本就不適合雙槍。最基本的原因是對於眼睛的負擔較大，僅剩的一隻眼睛要彌補另一邊的瞄準範圍，在立體、平片、近與遠中取得平衡，更別說是瞄準了。

　　但如果是艾依查庫，那就不一樣了。慣於用雙槍的他，用起這組槍應該更為順手吧。

　　「老闆，可以用好看一點的盒子幫我裝起來嗎？嗯……不用太花俏，樸實一點的就好。」戴上眼鏡的艾伯李斯特轉頭看著再次因為訝異而發愣的老闆，從口袋中拿出在櫃子裡頭標示的價錢放在桌上。

　　「哈哈！當然可以！看在你讓我看見這麼特別的試槍表演，我就多送你兩盒子彈吧！你先到前面去等一下，馬上就來。」老闆露出爽朗的笑容拿起雙槍和錢，將艾伯李斯特帶回店鋪後便走進另一個房間內。

　　艾伯李斯特一邊看著看著櫃子裡其他握把裝飾華麗的槍枝，以及家庭防身用的小型槍。腦海想著的是不知道艾依查庫收到禮物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幼年時期艾依查庫在生日當天總是會萬分的期待，然後晚上領主會招待他們這些傭人一同幫艾依查庫慶祝，那時艾依查庫的表情艾伯李斯特到現在想起來還是特別的清晰，有點害羞但是笑的很燦爛、陽光的樣子。

　　在連隊的時候，那時的訓練官弗雷特里西也曾興致沖沖的幫忙慶祝，雖然不一定是生日當天，也不會是單單的慶祝某個人，而是日子相近的訓練生們一同慶祝，但也讓艾伯李斯特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曾以為那是永遠，可最後連隊就這麼地消失了，雖然隱約的猜到內幕並不簡單，卻也無法過於深入的追究。

　　沉浸在過去記憶中的艾伯李斯特沒有發現有兩個高大的男子走進了店裡，直到對方靠近並且明顯的打量他之後才察覺不對。

　　「喲！長的還真不錯，小子，要不要大哥哥教你如何開槍啊。」兩人之中較高大的金髮男子說完便哈哈的笑了起來，語氣中充滿著戲弄。

　　「傑德，別這樣欺負人家，等一下搞不好會哭呢。」另一名褐髮的男子跟在後面說著，聽起來像是在替艾伯李斯特解圍，後面卻也是輕蔑瞧不起的調戲。

　　「羅夫，人家好歹也是男人啊，不會隨便哭的吧！不過這樣的人哭起來應該也很好看吧。」傑德說完再次哈哈的笑了起來，一邊看著艾伯李斯特的反應，腦海中想著眼前的男子哭起來的景象。

　　啊啊，美人哭起來當然也會很好看的，尤其是這樣看起來清新知性的男子哭起來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艾伯李斯特輕皺了一下眉頭，雖然有聽說也看過男子間的超出友誼的情感及追求，但對方語氣中明顯輕蔑和調戲的眼神，讓艾伯李斯特湧起一股不適感。

　　艾伯李斯特本身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身材較屬於精瘦型，而帶著眼鏡和一眼受傷看起來增添了知性及柔弱的氣息，穿著便服以及刻意隱藏威嚴讓一般的人更容易誤解。最初是不想引起別人注目，如今卻引來更麻煩的事情。

　　在軍隊中重視的是能力，能當上大尉的艾伯李斯特能力自然不會太差，即使身材在軍中不是最壯碩，甚至以身高來說還算中等，但是能力及威嚴能夠服眾，軍中同僚的眼光多是敬佩或者敵視，不曾發生這種事情。

　　一是軍法可怕、二是艾伯李斯特的能力，最後艾伯李斯特不知道的是因為常跟在艾依查庫身邊，即使有意也不敢太過於露骨的追求。若要問原因的話，只會收到因為羅斯巴爾德少佐眼神很恐怖的答案。

　　「喲！皺起眉頭不說話是想無視我們倆嗎？」一直觀察艾伯李斯特的傑德在上前一步，貼近兩人的距離居高臨下的看著艾伯李斯特。

　　環顧了四周，此地不適合與人發生衝突及動手，若被發現身分軍法的嚴重性艾伯李斯特本身不會不清楚，正在思考著應該怎麼處理會更好的時候，老闆把包裝好的槍枝跟子彈拿了出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來！有問題隨時可以拿過來找我，我很樂意幫你做檢查。」老闆看見艾伯李斯特身邊的人輕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笑著把東西遞給他。

　　「謝謝。」艾伯李斯特拿著東西道謝之後，快速的離開店裡，留下老闆說歡迎下次再光顧的話語。

　　沒想到那兩個人居然跟了上來，艾伯李斯特聽見緊跟在身後的腳步聲不悅的緊皺眉頭，想著應該要怎麼擺脫這兩個人。

　　「嘿！小子，你買了什麼槍啊，大哥哥真的可以教你，我帶你到我們專用的練習場，那邊很好玩的。」

　　「對啊！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願意教你是很難得可貴的事情耶！是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才邀請你，不要太囂張了啊。」

　　傑德的語氣已經有些氣憤，畢竟從頭到尾都是與羅夫兩人在說話，眼前的人一句話都不回就算了，竟然還想要簡單的逃離他們兩個的手中。說完便伸手去拉著艾伯李斯特的手，打算硬把人帶走。

　　「你們……」艾伯李斯特舉起右手正打算將對方的手扭開時，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嗓音喊著……

　　「喂！給我放開他！」艾依查庫迅速的跑向艾伯李斯特然後牽著他就跑，讓不甘心的羅夫和傑德跟在後頭跑著。他們的體能當然比不上長期接受訓練的艾伯李斯特及艾依查庫，一下子就被甩開。

　　「艾伯，你在這裡等我一下，這個你先拿著十分鐘後我就回來。」艾依查庫將一個長形的包裝物塞進艾伯李斯特的手中，然後又往剛剛來的方向跑去。

　　艾伯李斯特這時候才發現，剛才艾依查庫是牽著自己的手跑著。

　　那個匆匆留下的溫度還在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