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月遐想

　　時間是在佛雷斯特希爾還存在的某一個冬日祭，領主之館來了新的傭人，艾依查庫被身為領主的父親帶到大廳中，一名與艾依查庫年紀相仿的少年站在一位男子的後面。

　　那人便是年幼的艾伯李斯特，艾依查庫一開始會注意到他也是因為他們的年紀相近，只是艾伯李斯特那樣客氣的敬稱讓艾依查庫覺得疏遠，與父親一樣愛玩的艾依查庫偶而會想辦法捉弄艾伯李斯特，原因只是想看看對方有除了板著臉以外的表情。

　　「艾伯，你喜歡看書嗎？」艾依查庫發現艾伯李斯特有了自己的空閒之後，都會拿出書本出來閱讀。

　　「……嗯。」艾伯李斯特發現這樣的態度不正確，立刻將書本合起來看著艾依查庫，「艾依查庫大人呢？不喜歡書嗎？」怎麼樣的身分就該做怎麼樣的事情，這是艾伯李斯特的父親不斷叮嚀，也是幼小的艾伯李斯特努力遵守話語。

 　　所以基於不能讓主人感到不快的動機，艾伯李斯特反問著。

　　「有些故事書很有趣，不過老師上課太複雜了，我不喜歡。」像是在跟親密好友對話一般，艾依查庫的情緒很直接地表露在臉上，不過委屈的表情一下子就散開了，艾依查庫轉了方向問著，「艾伯聽得懂老師在上什麼課嗎？你這麼喜歡書應該聽得懂吧？」

　　看見艾依查庫表情的變化，艾伯李斯特心裡覺得很有趣，然而接下來聽見的問題讓艾伯有些不知所措。傭人所上的課程不同於領主兒子所受到教育一般，艾伯李斯特也因為家裡的關係還沒有上課。

　　「我跟艾依查庫大人不同，我沒有老師來教我上課。」艾伯李斯特小小的腦袋思考了一陣子，決定還是說實話，畢竟身分不同也是事實，這應該要讓艾依查庫了解的。

　　「那艾伯來跟我一起上課好不好？我一個人又聽不懂而且沒有人陪我聊天好無聊。」艾依查庫小小的湊近艾伯李斯特，湛藍的雙眼就這樣映入艾伯李斯特的眼中。

　　「可是……」猶豫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

　　「沒關係啦！我我去跟父親說一下一定可以的，艾伯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喔！」說完便興沖沖地跑進領主館裡。

　　艾伯李斯特看著艾依查庫遠去的背影心裡很掙扎，喜歡念書的他一向都很羨慕有老師教導的艾依查庫，只是因為了解自己的身分，和應該服侍的主人一同上課這件事情也讓他感到非常大的壓力。

　　會不會讓父親責備呢？艾伯李斯特心裡這麼想著。

　　事情果然如同艾依查庫所說的一樣，領主同意讓艾伯李斯特當艾依查庫的伴讀，並且當作艾依查庫的貼身侍童。

　　「難得有年齡相近的人，陪著艾依查庫念書也好，省的老師都說他不專心，所以巴爾茲先生事情就這樣了吧。」因為領主的人這樣的一句話，知道艾伯李斯特喜歡念書的父親也就答應了這件事情，在回家的途中也只有叮嚀艾伯李斯特不要給教書的老師和艾依查庫惹麻煩罷了。

　　「艾伯，艾依查庫就麻煩你多照顧了。」領主大人欣慰的拍了拍艾伯李斯特的頭笑著。

　　「是的，領主大人。」燦爛的金髮還有那使人想要靠近的溫和氣質，在艾伯李斯特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記憶。這就是我們的領主呢，艾伯李斯特恭敬的回應。

　　「父親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呢？好像我是多大的麻煩一樣。」艾依查庫開心地將艾伯李斯特帶到他的書房，一邊叨念著剛才領主所說的話。

　　「您跟領主大人的感情非常好呢。」艾伯李斯特心裡有些感觸。那樣子的互動及艾依查庫的話都是在他們家中看不見的。

　　「嘛，也是啦。以後就要一起念書了，未來請多多指教了，艾伯。還有叫我艾依查庫就好了，加上大人讓我很不自在。」艾依查庫笑著伸出手，不同於初次見面，這次是由艾依查庫先自我介紹。

　　「是，請多指教，艾依查庫。」高興到不知如何回應，艾伯李斯特只能露出一個開心的微笑，含蓄地宛如白色山茶花一般，伸手握住艾依查庫的手。

　　艾依查庫更是燦爛的笑著。很像領主一樣，不、更像是太陽艾伯李斯特在心裡如此評斷。

　　誰都不知道，彼此的笑容在對方心中留下的多大的印象和重要性。

　　從此之後領主館裡常常看的見這兩個孩子一起行動的蹤影。

　　艾伯李斯特會督促艾依查庫念書，在禮儀方面也不忘多多的叮嚀，而艾依查庫一旦有空閒就拉著艾伯李斯特到處跑，看看外面的世界放鬆一下。

　　在這樣的相處中，細心的艾伯李斯特發現艾依查庫雖然在課業上不怎麼用心，但只要是他應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努力地去達成，雖然課後都會私下和艾伯李斯特抱怨，艾伯李斯特也看見了他的努力，不知不覺地也有了一些敬佩的心理。

　　艾依查庫只想著要怎麼樣讓艾伯李斯特多笑一些，艾伯李斯特對事情都很認章，就只有笑容非常少。艾依查庫用了許多方法甚至看准艾伯李斯特對於身分的遵守，偶而會用命令的語句當然沒多久就後悔了。

　　後來艾伯李斯特似乎發現艾依查庫的執著及煩惱，才慢慢地在艾依查庫面前多笑一些。

　　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艾伯李斯特曾經很認真地想著，如果艾依查庫之後當上領主也不錯，自己也能開心的服侍這樣的主人。艾依查庫得知艾伯的想法後，也說著當上領主會讓艾伯李斯特當輔佐，兩人一樣能在一起。

　　只是……這樣的未來並沒有實現。

　　※

　　這天，佛雷斯特希爾外的山丘上兩名少年正往丘頂跑著。

　　「等一下，艾依查庫。領主大人不是說城壁外面很危險不能過去嗎。」艾伯李斯特追在艾依查庫身後，一邊喊著。

　　「沒有關係啦，只是一下下而已，他們不會發現的啦！」艾依查庫一邊跑著，一邊回頭看著艾伯李斯特。

　　經過許多時間，兩人已經不再只是主從的關係，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只是艾依查庫有勇無謀向前衝的舉動，老是讓艾伯李斯特替他擔心。

　　爬上丘頂，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及少年們所居住的城鎮。

　　被這樣的景象震攝住的艾伯李斯特什麼也不說，只是愣愣地看著將它刻印在內心深處。

　　「很漂亮吧！艾伯！果然這裡的景色是最好的呢！」看見艾伯李斯特驚訝的表情，艾依查庫非常的得意，深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之後，大字型的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艾伯李斯特也跟著躺下。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藍天和白雲非常的分明，徐徐的吹撫在臉上。雖然有些無聊確是很和平的午後，艾依查庫很享受這樣的時間。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天空和街道，任由時間流逝。

　　然後毫無預警的，大地一陣搖晃，轟轟然的巨響不停止，即使想要站起身、卻站不起來，直到搖晃及巨響都停止。

　　兩個人快速地起身想要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下一秒卻發現居住的城鎮被一片煙霧給覆蓋。

　　而煙霧消散之後的景象卻讓兩人腦中一片空白。

　　──那不是兩人習慣的城鎮，而是僅剩城牆倒塌的建築物。

　　「爸爸、媽媽！」艾依查庫大喊著往城鎮街道跑去，艾伯也緊跟在後面。

　　近看城鎮的狀況更加的慘不忍睹，許多房子都已經倒塌，僅剩的牆面也幾乎搖搖欲墜，瓦礫堆中不時傳出哀嚎的聲音，但兩人沒有多餘的時間去關注，只是拼命的跑著。

　　一陣狂奔之下，終於到達原本的領主之館；穿過聚集的人員、眼前的景象更令人不可置信，眼前不止沒有瓦礫堆，還連領主之館都消失了。

　　「怎麼會……」艾依查庫不敢置信的跪倒在地。艾伯則是臉色蒼白地詢問雙親及領主夫婦的蹤影，卻沒有任何人能回答，只是沉默地搖搖頭。

　　原本領主之館的位置上頭有個黑色的東西，而且逐漸的擴大。如同被那黑色的物體吸引一般，集合的人數不斷地增加著。

　　「……是渦！」

　　不知道是誰發現的，但已經太遲了。從沒有見過的生物陸陸續續的從渦裡走出。

　　看起來像是小孩一般有著青澀期藍色皮膚的生物，但臉上有著大大的雙眼及尖尖的耳朵，手裡拿著斧頭和柴刀。即使外型不像人類，走路搖搖晃晃的確令人感到憐愛，因此沒有任何人馬上逃離。

　　直到──矮人們和藹可親的笑著，然後用斧頭和柴刀將一個大人砍成兩半時，四周的人才醒悟過來而尖叫著、驚恐著的快速逃離原地，甚至拿身邊的東西朝矮人們攻擊，卻沒有什麼用處。

　　「艾依查庫！快走！」艾伯李斯特用力搖晃艾依查庫的肩膀，但卻沒能讓他回過神來，因此直接將手臂繞過自己的後頸，將艾依查庫帶離渦的範圍，找了個能藏身的地方躲進去。

　　「不要緊，連隊一定會來幫助我們的。」艾伯李斯特小聲地說著，像是在勉勵艾依查庫也像在安慰這自己。連隊是個只在書籍和新聞上才看過，消滅渦的英雄，平時根本不會碰見，但現在也只能夠指望他們了。

　　兩人躲藏的地方沒多久就被發現了……艾依查庫此時才從震驚中清醒，映入藍色雙眼的是顫抖著身子努力將他藏起來的艾伯李斯特。

　　『艾伯！』

　　隨著物體被切開的聲音及濺在臉上的溫熱液體，艾依查庫以為已經失去了艾伯李斯特。接下來就換自己了嗎？艾依查庫想著。

　　「孩子們，沒事吧？」

　　突然一個嗓音出現，那道陌生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格外的溫暖。艾依查庫這才發現倒在一旁的矮人身體，艾伯李斯特與自己都沒有事情。

　　連隊果然來處理渦了，在坐上浮遊艇確認自己安全之後，兩人這才認清自己再也沒有家鄉的事實，以及剛才的生死一瞬間。

　　而在兩人陷入沉睡前，艾依查庫一直緊握著艾伯李斯特的手不放。

　　那之後他們一起加入了連隊，希望成為能夠幫助其他人的英雄，也是希望不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即使兩人一開始無法適應，卻也互相扶持走了過來。

　　兩人進入連隊第一次以及最後一次的全力以赴，是為了處理那最大的渦。

　　因為經驗不足而沒被選為突入部隊的兩人，在「眼」之外等著前進中心的隊員們歸來──確保撤退路線就是他們的任務。

　　只是「眼」已經消失了，而渦也將要完全被消滅，卻遲遲得等不到同伴的歸來，這件事情實在太奇怪了。

　　在最後預防被渦消滅的影響波及而選擇了撤退，這才發現幾乎所有人的浮游艇都無法發動。

　　這才是原因嗎？環顧著周遭的同伴艾伯李斯特心裡想著，在中心的連隊或許也遇到了同樣的事情。

　　「艾依查庫！」後方的艾伯李斯特衝過來擋下從艾依查庫死角接近並攻擊的異形。只是擋下了第一下、卻來不急擋下第二下。

　　「唔！」發出呻吟的同時艾伯李斯特壓住自己的右眼。

　　「艾伯！」

　　「先顧好自己！這只是擦傷而已！」

　　艾伯李斯特撕下大衣的下襬，迅速的將受傷的右眼包紮起來，血一下子便將布料染紅，雖然止血效果不彰，但也只能應急用了。

　　異形們越發的興奮，將他們逼入了絕境。

　　「坐上來！」陷入絕望之際一個熟悉但卻不應該在此出現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那是不曾出現在作戰現場的高級工程師裡頭的拉姆。

　　他將艾依查庫他們帶離渦之外，叮嚀著不要再回連隊並找個地方躲起來之後，便往中心而去，連一點詢問的機會也沒有便將他們留在原地。

　　要快速地離開，如此想著的艾伯李斯特跟在艾依查庫身後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沉重。

　　「唔嗯……啊啊啊！」被異形造成的傷口當然與一般的傷口不同。平常交給醫療班就沒事了，但這次完全不一樣。

　　艾伯李斯特忍不住疼痛的呻吟著，右眼原本流出紅黑色的血液，如今還夾雜了黃黑色的液體。

　　「艾伯……」看著艾伯李斯特難受的摀著右眼，還努力地跟著，艾依查庫有些不忍地停下腳步呼喚著，卻也不知道能幫忙做些什麼。

　　「不……唔！不要緊，忍耐到城裡給醫生看就好，我們快走吧艾依查庫。」艾伯李斯特忍著疼痛，咬緊牙關地說，左手拉起艾依查庫的手就要繼續往前走。

　　「醫生嗎？惡化到這種程度不到潘德莫尼是醫不好的吧。」艾依查庫依舊站在原地不動，低聲地說著，「那麼……」

　　「艾依查庫？」艾伯不理解的看著艾依查庫。

　　艾依查庫沒有回應，只是將艾伯李斯特包紮的布拆下。印入眼簾的是艾伯李斯特的金色的右眼不復存在，僅剩下不堪入目的東西。

　　艾依查庫握緊了拳頭，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把握的存在是要不得的。你不覺得嗎？艾伯。」艾依查庫堅定地看著艾伯李斯特的右眼，然後伸手靠近。

　　艾伯李斯特下意識的就要退縮，卻因為艾依查庫那如哀求一般和下定決心的表情而停下。

　　「不要躲。忍耐一下，艾伯。」艾依查庫上前右手環住艾伯李斯特的肩膀，左手在觸碰到艾伯李斯特的右眼後，便緊緊的抓住。

　　「唔嗯……啊……」艾伯李斯特發出宛如死前的哀號，身體忍不住的掙扎著，艾依查庫卻將艾伯攬的死緊，一步也沒讓他離開，也不曾放手。

　　最後，曾經是艾伯李斯特眼球的東西被扔到地上。

　　「對不起……希望你能從剛才的痛苦中稍微地解放。」艾依查庫揹著因為劇烈疼痛而陷入昏迷的艾伯李斯特，踩過那剛才還在艾伯裡斯特臉上的東西繼續前進。

　　一步一步地踏著，艾依查庫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對不起……沒能保護你。

　　我，不會再讓你受傷。